此时裴今酌未睡,但依旧平躺在床上,睁着一双眼,静静看着帷帐顶、面无表情。只是与前几日相比,脸色好了一些,眼神也有了些许神采。裴今宴站在床旁,左思右想,不知如何开口。因为将心比心,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,他可不想听那些不疼不痒的安慰话,甚至一个字都不想听。最终,他叹了口气,"今酌,我本不想来打扰你,但明天开始,我怕是不能日日回府了,所以和你说一声。明妆收集来的医书,拿给你看过,她们的计划也给你讲过,你……也请抱一些希望。"苏明妆关完门窗后,并未靠近,而是站在离床最远的一扇窗旁,侧着身子,若有所思。裴今宴思考片刻,又道,"这次我短时间应该无法回府,你有什么不方便让婶母知道的需求,可以找下人告给明妆,她会帮你办。"裴今酌依旧未理会,双眼盯着帷帐。裴今宴转过身,深深看了窗旁女子一眼,"明妆,你来吧。"苏明妆收回视线,疑惑地问道,"我来什么"""裴今宴也不解,"难道你没什么话,要对今酌说""没有啊。"裴今宴,"……"难道是刚刚他想多了还没等他想明白,就听床上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,"哥,扶我……坐起来。"裴今宴不敢怠慢,跑去拿了软垫,先将堂弟扶起来,再把软垫为其垫好。苏明妆也没闲着,去倒了一杯温水,递给裴今宴。裴今宴要俯身为堂弟喂水,被婉拒,吃力地伸手,接了茶碗,慢慢饮了下去。苏明妆突然有种预感——裴今酌有话想说。而且这话,有可能很机密。裴今宴也这么认为,面色沉重。少顷,裴今酌喝完了水,将水杯吃力地递过来,裴今宴伸手接了,正要送到桌上,却见苏明妆伸手,"你和他说,这些杂事我做便可。"她本来跟进来,也是为了帮忙一些杂事。裴今宴目光感激,"谢谢。"之后便转身来到床前。裴今酌思考片刻,"哥,你们找椅子过来坐。"裴今宴心有疑惑,还是按照堂弟所说,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床前,他和苏明妆两人坐了下去。裴今酌见两人坐好,这才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,"这几日我思来想去,觉得我的腿,有可能不是被敌军所害。"两人大吃一惊!裴今宴急忙问道,"什么意思凶手是谁是我们国公府的仇人是姬家人吗"苏明妆也知姬家人,从祖皇帝那一代开始,姬家就视裴家为竞争对手、眼中钉。"不是,我们两家虽不对付,但还不至于闹这么大,是另有其人,"裴今酌摇了摇头,"我到镇戍关后,吴元帅很高兴,不仅对我器重,还让他的副将郑奇胜亲自带我熟悉军情。"声音一顿,问道,"哥,你记得郑奇胜吗"裴今宴点头,"记得,之前在京城还有一面之缘,是个智勇双全的好将军!"裴今酌盯着堂兄的眼,继续冷冷道,"后来有一日,有人宴请我们,那人拿的是极品北域酒,说让我们尝尝。我从前喝过北域酒,知晓那酒甘甜芳香,但后劲极大,与我们北燕酒截然不同。他们频频劝酒,我便喝了一些,就趴在桌子上装醉。郑将军从前没喝过北域酒,毫无防备,便不小心喝多,说了一些酒话。"裴今宴和苏明妆两人瞬间意识到什么——裴今酌铺垫这么多,定是这郑将军有问题。裴今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,"难道是郑奇胜说了酒话后,所以在战场上用毒箭射杀你"苏明妆也是震惊,却又了然——这就能解释了!裴今酌武功不亚于裴今宴,警觉性也极强,为了上战场做了充足准备,怎么可能刚上战场就受这么重的伤他可是武科举童试案首!裴今酌声音更冷,"哥,我已经伤了,事已至此、愤怒无用,你要冷静,不要冲动行事。"裴今宴听堂弟这么劝他,突然有种预感——此事,绝对不小!他坐了回去,也冷静下来。裴今酌继续道,"他酒醉后,便开始说武王如何英勇,如何运筹帷幄,当初这皇位应该是武王的。后来他手下见状,急忙把郑将军拉开。我当时趴在桌上装醉,感觉到桌上气氛变化。后来第二日,郑将军专程来找我,套我的话。我只说我喝醉,后面不省人事。再然后便是两天后的一场仗,郑将军推举我来带兵。我隐约察觉不妙,又不能推却。一者因为,我是吴元帅大张旗鼓要来的人,第一场仗就打退堂鼓,会让吴元帅生气。毕竟那场仗不算大,我没理由推却。二者因为,我怕是郑将军故意试探,如果我偷听到他的话,他再推举我,我理应不敢上战场。所以我只能接了。"苏明妆不解。裴今宴发现女子脸上的疑惑,便起身去到倒一碗茶过来,递给堂弟,让其润喉。裴今酌已经接连小半个月没说话,一下子说这么多,确实嗓子如石尖磨砺一般疼痛,便接了茶碗慢慢喝起来。裴今宴趁此机会,为女子低声解释,"如今朝中隐隐分出三派,皇上一派、武王一派,和中立一派。其中我们安国公府自从立国以来,一直效忠皇位,谁是九五至尊,我们便效忠谁,可以算是皇上一派。苏家是中立一派,而吴元帅和郑将军,也是中立一派。"苏明妆瞳孔震了震,"你的意思是,郑将军表面是中立一派,实则是武王的人因为这次酒醉,所以说漏了嘴"裴今宴眼神有着欣赏,"没错。"苏明妆惊讶,"所以,郑将军故意推荐裴今酌上战场,实际上是想趁机灭口"裴今宴点头,"具体怎样,得听今酌继续讲,但我感觉……应是如此。"苏明妆拢了拢手指,脸色白了白。裴今酌放下茶碗,婉拒堂兄的接手,捂着茶碗继续道,"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,我确定射箭之人,是来自敌方。"。